南越远没有永安气派，但粗略对比下来，却也有一座五灵山那般大了。
与上次迁都已近一年半时间，跟随新帝迁来的高官显贵又或者是平民有十万之多，更别说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民，给这里的治安造成了不小的影响。
城内禁止流民进入，所以南越城南门外，无数流民密密麻麻搭起帐篷，屎尿遍地，期间还小范围爆发了瘟疫，管理此事的官员咬咬牙，一次性烧掉五千多具尸体才堪堪将疫情控制稳定。
此时，城墙塔楼上的一处侧窗被一双红润细嫩的手掌推开，一位面带轻纱，风尘仆仆的小修士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城下凄惨的景象。
身后，一位身穿五灵山道袍的清秀青年淡淡开口，“阿弟，可是想家了？”
束负雪摇了摇头，看着这个记忆中近乎透明的年轻人，即便他清楚，两人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，也同样感到陌生。
“想家也回不去了。”束负雪抬头，轻纱下的脸庞透露出几许落寞，似乎想起了些事情，他反问道，“反倒是你，十岁上山，二十岁下山游历，一次家都没有回过。”
束负雪带着些质问的语气，“难道你不想家吗？”
“不想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青年一张白净面孔很平静，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做回答，束负雪就当他是被问住了，但也没继续刨根问底。
这几年的经历，将他的个性打磨圆润的一塌糊涂，有些事情，他也不会继续发问，碍于脸面，烂在双方的肚子里也不是不行。
两人间是死一般的沉默，城墙下隐隐传来的叫喊辱骂声传入房间，更显死寂。
就在束负雪轻咳一声准备岔开话题时，那青年面不改色掏出一记重磅炸弹。
“听说，你与那外朝赵又立有染？”
要知道，此时的云朝吃了上一次的教训，对吃里扒外的墙头草格外“关照”，前几日就查出并处决了一批与敌对势力有联系的大官员。
尤其是在皇城脚下，这青年的一句话，无疑让束负雪间接性被判死刑。
“嗯？你听谁说的？我怎么会呢？”
束负雪如惊弓之鸟，倒吸一口凉气就要弹射起步，好在青年又反手给他喂下一颗定心丸，“不过是听说。”
“他这人行事粗鄙霸道，我躲他都来不及，又怎么会和他...。”束负雪平稳心神，复继续说道，“我与他倒是有些私仇。”
提起有染，他自然而然想到那个迷茫的清晨，一时间不禁握紧了拳头，暗自气愤。
“哦？”青年一身五灵山道袍已经洗的发白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超越世俗的清高，“我下山前，没听过有这号嚣张跋扈的人物。”
“他是随我一同前往五灵山的仆役，后来与我决裂了。”
“决裂么？”青年听闻微微皱眉。
束负雪也不清楚，那般关系，能叫决裂吗？说成霸凌，是否更好些？
“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么？”青年叹息一声，复又问道。
“没有。”束负雪如今无依无靠，这唯一召他来南越的失踪多年的哥哥，似乎也打算谋害他？
所以，他回答的斩钉截铁，“我与他不共戴天。”
又觉得不妥善，补充了一句，“我与外朝不共戴天。”
“很好，很好。”
接连两个很好，这青年抚摸着莫须有的胡须，意味深长。
随后，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。
无奈，青年轻咳一声，“这样，你明日到皇宫来，我交给你一份差事，足够你糊口。”
“你千里迢迢把我从五灵山唤到这里来，就是...”束负雪满头疑问，小手不安分的挠了挠轻纱下的小脸，犹豫了片刻，继续说道，“就是为了给我一份糊口的差事吗？”
随后，怕对方误会自己是在轻视，他摆手连忙解释，“并不是瞧不上这份差事的意思，我是说...”
“我懂。”青年微微一笑，“这份差事虽只能糊口，却很重要。”
“重要？”
“重要到只有你才能完成。”
“只有我？”束负雪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哥哥，即便两人样貌有着三四分的相似。况且他也自知，自己并不是什么绝顶的天才，没有什么擅长的特技，只不过是个被生活裹挟的普通人。
“当然。”青年微微一笑，“阿弟放心，不会亏待你。”
“那，我明天去看看吧。”束负雪忧心忡忡的说道。
青年点点头，露出笑容，转身嘱咐门外的仆役为束负雪安排客栈，等交接完毕，他拉过来一个稚童回身嘱咐道。
“你且先跟着小赖子走客栈，我还有要务在身。”
“也好。”束负雪起身送行，却被那青年拦了下来。
“不必。”
说罢，那青年便拂袖离去。
束负雪怔在原地，随即叹息一声，也就释然。
“不过一面之缘，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。”
他转头，看了看那个稚童，心中顿时怀疑这么小的孩子是否认路。
那小童机敏聪慧，当即猜出他的疑惑，“仙师大人不必担心，小赖子认得路！”
束负雪听闻小童声音稚嫩，语气却是老气横秋，不由得生出兴趣。
“你也叫小赖子吗？”束负雪蹲在小童面前，轻纱下的眼睛眨了眨，看着这个活宝似的小孩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“也？”小童敏锐的察觉到束负雪用词的不严谨，“仙师大人，难道你身边也有叫小赖子的吗？”
“呃，身边倒没有。”
小童咧嘴一笑，“仙师大人，您一定会很多仙术吧！”
束负雪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，“我学艺不精，只会些防身的法术。”他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，“而且，你可不能叫我仙师，师门可是有大忌讳的。”
“那我叫您公子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“既然这样，公子，咱们便离开去客栈吧。”
“等下，”束负雪叫停了小童，在其疑惑的目光中，拿下身后的包裹，掏出两颗路上吃剩下的白面馒头，用布帛仔细包好，对准窗子，朝着城下的流民帐篷扔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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